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洙汤
时间:2009-05-14 15:33:01   作者:史剑新   来源:    点击:

    从前马集镇向北,约5里路,跨过北河,就到洙汤了。
    洙汤,村基是西逐高东渐低,村向西,是坡岗,村向东,地低洼,低洼处有洙溪,南北走向,早年,这方低地上,旱时沟河荡滩,涝时洪水汤汤,于是,就有了洙汤这个地名。
    村里长者说,早在800年前,这方水土上来了一位吕姓补锅匠,因无锅可补,就以耕种为生,渐成家业。接着又来了一位缪姓放鸭人,恰以荡滩为家,繁衍生息。吕、缪两家始居时,生存艰难,面对汤汤湖水,心生畏惧,于是筑海潮堂,以供奉水神,护佑生灵。这就是吕、缪两姓始居乃至世居洙汤的传说。
    缪氏族谱记载:元末明初,社会动荡,兵燹又起,缪姓景福公因避兵扰攘,迁徙隐居来洙汤海潮堂右侧的高地上筑屋栖身,又娶马氏为妻。当时,东坝未筑,长江水下溢中江,洙汤还是水乡泽国的一隅。到了景福公之孙思诚公时,思诚公就选择了缪母岗之北的地方居住,缪母岗,乃是洙汤缪家祖母马氏的息地,而后,洙汤缪氏才开基兴旺起来。
    洙汤缪氏祖上多有显赫人物,有在西晋朝被称为一代名臣的刑部尚书绩公,有在北宋朝做首辅的忠毅公缪鉴,当时,天下狼烟卷地,徽宗钦宗两帝被金兵掳掠,他伴两帝至漠北,终于殉节在金国的蛮荒之地,后来,他的儿子护送南宋高宗赵构南渡至杭州,有功,并享父荫而封为中书舍人,是为皇帝的秘书。
    洙汤村东南,曾有缪家祠堂,祠堂砖砌木构,古色古香,坐北朝南,前后三进,门前一潭净水,似一方明镜照耀。正门上悬匾额:敦睦堂。二进厅堂,有楹联:崇文尚礼远昭祖泽,敦伦睦族世德永延。三进是后厅,供奉先祖,正堂楹联:阑陵源祥晋宋麟振八百载聚族于斯,百代垂仪荫德厚培万千瓞云礽相继。楹联记载了洙汤缪氏源起山东阑陵,晋宋时择地世居洙溪河畔,已有800年,承祖宗厚德栽培,代代子孙蕃衍。
    传说,因缪氏祖上与马氏有姻亲,别桥马家的才子马一龙常来洙汤,有一次,马一龙正巧看到吕姓族人在修建祠堂,就问吕姓长者在建何屋,吕姓长者知晓马一龙多幽默,不说建祠堂,而说在盖屋,马一龙说:好满百丁。好满百丁,意谓人丁兴旺,族人说其实是谶语,后来,洙汤吕姓子嗣一直就没有超过百家。
    在洙汤村西南,曾有吕氏宗祠,名:厚德堂。祠堂有前厅、中厅、后厅三进,后厅供奉祖宗牌位,厅檐有四根石柱,马一龙曾题写堂联:礼义廉耻千秋远,孝悌忠信家声长。书法笔走龙蛇,吕姓族人就把堂联分别刻在中间的两根石柱上,吕、缪世代族人多有临摹马一龙的“家”字。


新建成的吕氏宗祠

吕氏宗祠中残留下的刻有马一龙题刻对联的石柱

    旧时,每年稻场收过之后,吕家祠堂门前的场园上就热闹起来了。
    先是“大老爷”出位,“大老爷”是村东洙溪河边上太师庙里供的威宁大帝神。是日,全村男人都进入“大老爷”出位行列,先是大锣大鼓和爆竹声声开道,接着是8位壮汉高抬“大老爷”,之后又是大锣大鼓,又是爆竹声声,接着是“跳三殿堂”。出位列队要沿村转,还要转到周边村,转到大户人家门前就要停一停,大户人家的主人就要毕恭毕敬送上红包供奉“大老爷”。接着就是“跳三殿堂”。“跳三殿堂”的扮演者,都是洙汤村里人,首先是疯疯癫癫的济公和尚出场,接着是4位刀斧手押解奸臣秦桧和秦桧婆,接着是一位掮椅子者,接着是一位县官,接着是6位拖竹板者,掮椅子者在椅背上竖一个蜻蜓,就是头朝下脚朝上倒着竖起来,就请县官坐定,开始审判秦桧和秦桧婆,县官大声斥骂,秦桧和秦桧婆瑟瑟发抖,6位拖竹板者接连不断搭连茄桥,接着一对活宝上场,两人表演鸡斗眼,一上一下,一左一右,一前一后,逗笑逗乐。洙汤“跳三殿堂”,先是在行走中表演,而后又在场园上表演,村里村外的人都来观看,人越多,表演者就越起劲,越起劲就越好笑。人们在游戏娱乐中快活地畅笑,庆祝五谷丰登、六畜兴旺,希望来年风调雨顺。
    “大老爷”出位后,就供在吕家祠堂的大门前,此时,祠堂对面的戏台上,大戏开台了,“大老爷”这个土地神与洙汤人,还有外村人一道看大戏,《甘露寺》刘备招亲,《萧何追韩信》……一直唱到半夜里才收场。
    戏收场了,洙汤的男人们又高高抬着“大老爷”,送回太师庙。“跳三殿堂”的扮演人,也收起了各自的行当,相互之间嘻笑,亲亲热热怒骂,都归家去了。
    洙汤,到了清朝道光年间,有800户人家,由于村基是在西高东低的斜坡上,为便利蓄水,村前有南大塘,村西有西大塘,村北有北大塘,其实大塘不大,似乎都是人工开挖的,村东是一条洙溪,洙溪向南连通竹箦桥到溧阳城的北河。太平天国“长毛”过后,洙汤只存有100多户人家,也残缺不全。
    1939年,新四军一、二支队进驻溧阳水西村一带,老二团团长王必成就住在洙汤,其间,陈毅司令经常来洙汤同缪一麟扎围棋,缪一麟是洙汤大户人家,有田有地,也有文化。在吕家祠堂的东边,缪一麟有前后三进青砖木构房屋,石鼓礅子上也雕仙鹤祥云刻瑞兽花草,幽雅的天井里,花树荫掩,有一口水井,青砖铺地。新四军战地服务团在吕家祠堂门前演文明戏,其实是宣传抗日救亡,张茜等服务团战士就在缪一麟家前屋里的楼上楼下聚集化妆。
    当时,洙汤也成了新四军一支队的秘密兵工厂。吕家祠堂里,炼炸药,麻枯石磨辗转,用老墙壁上白霜般的壁屑,也手工做手榴弹的木柄;缪家祠堂里,修理枪械,浇铸手榴弹的铁壳。
洙汤缪振鑫,也是大户人家,是旧县安中里知名人士李玉书的女婿。他有前后三进堂屋,每进六间,后厅木格门窗,珐琅彩色玻璃装饰,是为西洋时尚,青石铺设天井,深幽静谧儒雅。1940年代,溧阳抗日民主政府的干部经常在他家里出进,有一次,公安局长赖峰遇敌逃至洙汤缪振鑫家,缪振鑫与敌周旋,赖峰从后门悄然逃出脱险。
    旧时,洙汤也有三五爿茶馆,茶馆里也时常有说书人来说书,有二爿砧头店,一年到头卖猪肉,有一爿糕饼店,八月半做红丝绿丝月饼,过年做金黄金黄的寸金糖,还有一爿中药店,望闻问切,甘草白芍当归……
1960年代,缪家祠堂拆了,拆下的木料在村里盖了一座大礼堂,正门朝东,门上方有一颗红五角星,开大会,喊口号,洙汤人还唱话剧,扮起李玉和、李铁梅,自扮自演样板戏,热热闹闹。吕家祠堂也拆了,拆下的砖木石料重新在原址上建了一座粮库,粮库建有南北面对二座高屋,可藏纳千百担粮食,中间是广阔的堆场,有祠堂的罗砖铺地,也有水泥铺地。在以粮为纲的年代,洙溪河里排满稻船,洙汤粮库人声鼎沸。
    如今,走进洙汤,海潮堂的痕迹也不见,吕家祠堂遗址上的洙汤粮库冷清了,当年祠堂上刻画马一龙堂联的石柱也不见了,说是砸断抬到塘边做码头石了,只剩一根无字石柱被砌在废弃粮库围墙的墙角里,马一龙的“家”字也失传了。缪一麟的雅居也老残了,缪振鑫的堂屋仅剩后房了,可花格木门上方装饰的珐琅彩色琉璃还在,照进老屋里赤橙黄蓝的光,老屋后还有一条老旧光滑的石街路,是当年公安局长赖峰脱险走过的石街路。
    吕家祠堂遗址西侧,有一口古井,说是几百年了,井水还是清清的,还是冬暖夏凉的,近旁还有一块外圆内圈的雀杆石,也不知是为历史上何人彰显功业,新四军一支队在吕家祠堂里炼炸药的石辗还在,还躺在墙脚边任风吹日晒雨淋。
    洙汤有近400户人家,其中200多户缪姓,100多户吕姓,新楼新房多了,百年老屋却不多了,老街老巷改道了,铺成水泥路了。村基上,散落些年代长久的石质构件,也不知主家是谁。大礼堂旧了,闲置了,灰头土脸的,还会热闹吗?
    缪家祠堂的地基上,一座按原样仿古的缪家祠堂正在建树起来,缪姓长者为重修的祠堂里挂起了古老的《二十四孝图》,还推敲了一副楹联:祖训育儿孙敦邻睦族唱和谐,祥云萦画栋出谷迁乔书锦绣。原来缪家老祠堂上幸存一对倚门石,俗称马台石,也残缺了,有几个石柱础,俗称鼓墩子,还有几片梁柱上雕花绘彩木刻的装饰构件,也断裂了,褪色了。祠堂门前的南大塘,石砌驳岸,还像一面明镜。
    洙汤的长者们说起洙汤,似乎都很自豪,洙汤人自豪的不都是他们文化脉动里奔涌的文化记忆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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